当下殷漱转过身来看时，想锤的就是执事者。

锤头一尖，刺在脖子上，却会马上要了命，她要了他的命。

执事者脸色惨青，化作地蝎，好像很痛，旁人也不觉得开心。

走出瓷堂，她听到一些不同寻常的尖叫的声音。

回到山路，百里浪想找到途经的茅草屋，他不管怎么找，都没有见到茅草屋，不仅没有构树林，也没有老头和奇怪的女孩，什么也没有了。

回去的路上，百里浪讯问这一带的打更夫，打更夫也答不上来，打更夫说这一带过去养过蛾，至于构树林，茅草屋，酿酒老头和女孩，两人打听不到任何相关的信息。

两人行得多里，回到馆中，裘惜正揭起帘子，武杞杞喜叫：“老倌，我在这里等了你很久。”裘惜正简衣出来：“你们回来啊，先过来，”他插签似地对空拜了三拜，用艾草给他们熏体，驱散一下晦气。

四人叙话，将及夜深，各自回房。

百里浪临睡前，还在桃花论坛选地皮，顺道给祁阖仙尊发去一条讯息：“祁阖老头，我差点死了，当不了倌长喽，”祈阖仙尊给他回复一个笑脸。百里浪缩了缩肩膀，龇着牙，给他回复一抹笑脸：“我也想找回散油的嘛，可是养不起收油的波馆了。”

杞杞进门，拍着百里浪的肩膀：“放心吧，老倌，我们一定能找到最好的地皮。”杞杞看见一个桃花帖子，一个叫大牛人士发的帖子，百里浪经常以“不回头”身份给他回帖。

【大牛人士：别让我见到那个混蛋，长得真是该死的搞笑】

【不回头：兄台，想刀人的心有了，那就刀，用力刀】

【大牛人士：是吧！我可不想靠近那种心眼多的人】

【不回头：支持兄台】

百里浪弹出帖子，镇定敛坛：“杞杞，等我攒够灵石，别说桃花运了，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。”

“老倌，我要吃桃花饼。”

百里浪耸肩：“你的头这么大，再吃下去，不就走不动路了。”

杞杞点头。

百里浪接话：“这段时日的假帖子越来越少，桃花运也越来越少，大家不无聊吗？那个大牛人士去没去相亲，他的帖子啊，我都看他半年了。”

杞杞摇头：“是啊，是啊。”

“闻名不如见面，见面不如闻名，要不要见见他呢？”百里浪撅起屁股，坐在凳边，化出鬼公盏托于掌上：“自从我拿到这只鬼公盏就特别倒霉哎。”

“老倌，”杞杞凑头：“我也摸过这只鬼公盏，那我会不会也倒霉啊。”

百里浪看他一眼：“你不就碰了一下嘛，不要紧啊，我们把它卖了，赚了灵石，再买块地，诸事都会顺顺当当。”

“好，”杞杞点头：“再把桃花运给我。”

“当然啦，所有烂桃花都送给你，我们赚到很多很多的灵石，再找到所有的散油，到时候，你娶你的老婆，我做我的沧溟首席大弟子！”

“老倌，你最棒，你对我真好。”

忽然，百里浪好像听到敲门的声音，抄起桌上的灯笼，快步出去，杞杞没跟着出来，便去床上睡觉了，百里浪摸乌上阶，大门紧闭，左右一听，门外继续敲声，半夜来客了？他提起灯笼，帖着门听：“大吉大利，财神眷顾……什么迷路鬼敢夜闹波馆，我去…你的…”开门之后，他看见连山奈单手摸着门环，门环嵌着很老很老的微缩兽，门缝经他一顿开，差点夹住她伸出的手背。

“霉霉腔…大小姐？”

连山奈缩手：“喂，你不会小心一点啊。”

百里浪扯动门环，门环反晃：“大小姐，你半夜驾临本馆，要干嘛啊？”

连山奈烦躁咬牙，冲他喊着：“你不长眼睛啊，我衣服上有一堆虫子啊。”

“我说大小姐，这边建议春末夏初，少穿黄色衣服出门啊，你身上这种不明飞虫叫作“蓟马”，就喜欢叮黄色衣服。”

连山奈拍掉身上的一堆飞虫。

“大小姐，你还有什么事啊？”

“要你管，”说着，她自己进馆了，随意逛馆。

当然听到敲门声的还有殷漱，她是认识连山奈的，见她突然闯进来，不得不上去打招呼，连山奈穿着一件黄襟衣裳。

连山奈突然一问：“你叫什么？”

她嫣然一笑：“我叫殷漱，”她当然不会说出自己的全名，对连山庄也认识不深。

两人静静地站在泥塘前，相互认识时，忽然就熟悉了。

“那是什么？”连山奈指了指泥塘旁边的乌龟。

殷漱道：“金龟壳。”

连山奈的眼里映着金龟壳的光，百里浪过去，慢慢蹲下，翻过乌龟壳：“我的金龟壳不一般，品质优质，品种特别。”

“你会养龟？”连山奈一副不信的表情，抢走他手里的壳。

“我养一百年了，”说时，他把连山奈抢走的壳抢回来了。

连山奈瞪他一眼，忍住不打他。

殷漱脆快地补充：“我虽然才来欢都，但也见过馆中不少的肥兽，都是百里浪养的。”

百里浪点头，看一眼连山奈：“大小姐，你今晚过来，所谓何事啊？”

连山奈犹豫：“本小姐过来，当然有事。”

“有事说事，没事的话，你赶紧回去，我明天还要做事，”他转身欲走，对着殷漱道：“我们自己进去。”

“你给我站住，”她喝住他，走到他的跟前，指着他的鼻子，道：“你把你家所有的乌龟壳都给我搬出来，”她抬指命他，挺挺的胸脯，肩样跳脱，十分好看。

殷漱直视着连山奈，也视不出她的本相，她眼中更带着说不出的感觉，甚至看不清她的样子，她真是一个特别的仙人。

“大小姐，这么晚了，你不睡觉，我要睡觉，我的乌龟也要睡觉，我那些乌龟壳哪能伺候你啊，”他转身就走，大步流星，走去房里。

连山奈喊住他，她快步上前，她的声音拔得老高，长得也很泼辣。

殷漱想回去睡觉，只是被她的高音唤醒听识，她今晚也许就要失眠了，只不过她提神的方法跟别人不同，她选择做一只灯泡。

连山奈双手撑着门框：“我都听说了，你本来是沧溟大洲山脚下贫民窟的一个采参人的孙子，你死皮赖脸，混进沧溟，想做祈阖仙尊的弟子，人家不收你，你就一哭二闹三上吊，逼得人家收留你。你想成仙，长生不老，资质不行。你会仙术，又不灵通，学术百年，就只学了小小手艺，你是采参人出身，只是，你种的人参，它都自己跑掉了。”

殷漱摸摸鼻子，淡淡地听，准备继续听。

百里浪低头，靠近门框，自顾自地进房，听着连山奈说话，很想关门，连山奈随门而靠：“走什么走！我跟你说话呢！”

百里浪已进房拿起墙角的一坛酒，吹了一口，还把灰尘扑到连山奈的脸上。

殷漱拍拍鼻尖的灰尘，倒是没见过百里浪亲手种出人参。

“种人参，”连山奈抬手，挥了挥尘：“殷漱，你告诉我，他种人参行不行？”

“我不知道他想不想种人参，但人参总归能解决很多事情，”殷漱笑了笑：“能赚些灵石。”

百里浪转头道：“大小姐，你打听我，你想寻开心，直接跟我说嘛！”

连山奈掀眉：“你敢再说一次？”

“我说，你想寻开心，”他话没说话，整个人被她用力地揪了过来，押到一面墙前，就连桌角的红烛也跟着抖了抖。

殷漱避到墙边，靠在墙边自保，连山奈最生动的地方，竟然是她动手揪人的样子。

“本小姐，现在就要你种出最新鲜的观音舌参，你别想骗我，我上次可是见过的，你不给我，后果很严重，你交人还是交物，本小姐数到三……一…二…”

“等等…这人参也不是说种就种出来，我需要时间的嘛！小蓑衣仙子，快点救我。”

殷漱咽一下，无处掉头，也不想逃。

“好，本小姐给你一柱香的时间，”她押着他的后背。

他扭头：“那你倒是松开我啊。”

“滚去做…”她松开手，后退半步，脸色难看。

百里浪趴在墙前，慢慢起来，生平第一次被一个女子“墙咚”，真是丢脸，他弯腰怂背，背对着她。

连山奈傲娇扭头，也不看他，一手叉腰，一手拿着桌上的杯子，喝了起来：“什么水，真难喝。”

连山奈把水壶递给殷漱，殷漱当然知道她的意思，当然顺从她的想法，很快就去隔壁房间换水了。

百里浪出房时，连山奈喊住他：“你去哪儿？”

“大小姐，我要挖种子啊！”

“怎么还要挖种子啊！”

百里浪微微侧头，敲一下门框：“不光要挖种子，还要找种人参的血料啊，而且还要一种……”

连山奈思量一下，推了推他的背：“那你还不麻利一点儿，快点啊！”

殷漱提着水壶回来，连山奈转身就走了。

“你知道往哪儿走吗？”百里浪端直身体，双手撑门，看她离去，连山奈转头一句：“哼。”

殷漱把水壶摆上桌子，随后跟进院子里了，百里浪蹲身捡铲，殷漱也拿起铲子，一起铲土，没一会儿，百里浪从泥塘里铲出一堆种子。

连山奈问：“这是舌参种子？这不是瓜子吗？”

“大小姐，你怎么这么啰嗦啊！”

殷漱也希望他没弄错了，那种子看上去硬硬的。

连山奈问：“这舌参种子闻起来怎么有一股土味儿，完全没有人参味啊。”

百里浪道：“喏，先要将种子拿出来，再放进牛血中浸些时辰。”

“哦。”

“大小姐，你赶紧去宰啊？”

“宰什么啊？”

“宰牛啊？”

“你个…宰什么牛？”

“那是你的事情。”

“你给本小姐等着啊，”她转身离去了，殷漱听到她转身离去的脚步特别响。

殷漱放下铲子便去洗手，她进房时，百里浪端来红烛，开柜端盒，坐在案前，掀开盒子，念着盒中的制法，从盒中取出一只陶瓷花片，从花片上掰下舌参的种子，殷漱接过舌参的种子递到烛下，翻转种子，慢慢捏动：“不知道种法。”

“我立刻种给你看，”百里浪左手拿出一只竹签，右手拿过一只放大镜，一边认真钻研，一边跟她闲聊。

良久，有只手提着一袋血，扔在桌上：“呐，够吧。”

百里浪把一袋血倒进碗里，捏着鼻子，殷漱抬开脚后跟，往边上坐，两人看一眼连山奈，连山奈抢先一声：“殷漱，把你的衣服给我。”

“大小姐，你不会自己回家换啊。”

“你说我为什么不回去啊？”连山奈瞪着他。

“我去拿…”殷漱出房拿衣服，连山奈走到墙角的水盆前，卷袖洗手，“哗啦哗啦”流过水声，她洗完手，拿布擦手，殷漱抱着一件衣服进房，连山奈接过衣服，走到屏风后面，脱下衣服，换上衣服。

百里浪看向猪血，隔着屏风：“这什么啊？”

连山奈换好衣服，走了出来：“这是猪血，”他用竹签挑动猪血，端起碗，轻轻一晃，许多血浆沉出结石。

殷漱也感觉到臭味了，没有表露神情。

百里浪看着她，笑道：“小蓑衣仙子，很臭吧，你还是别闻了！”

殷漱看着连山奈干瞪百里浪，百里浪无视猪血，连山奈扭头一看，目中已有恼气，却克制下来了。

百里浪把碗递到桌角：“呐，你自己看吧，猪血可以吗？”

连山奈双手接碗，看看碗里，全是结石。

百里浪双手交臂，向前摆眼，上下晃头：“怎么能用猪血代替牛血呢？”

连山奈甩下碗，看着他：“你到底要怎么样啊？”

百里浪努嘴：“都说了，要牛血。”

“牛血，”连山奈复制他的话：“牛血？你故意的吧？”

“没错，没错，”他摸着盒子，道：“你想要舌参，不是人参，这个舌参，制作成本高，所以要用最顶尖的牛血作料，才可以种出来嘛！”

连山奈一脸认真地接过百里浪给她的碗。

百里浪续编：“牛血与人血不同啦，你不是有牛吗？杀来用用呗，下不去手？”他扭头看她，脸色溢笑。

连山奈面色严肃：“你今晚要是种不出观音舌参，我刀的就是你的鸡血。”

“喂？”百里浪抬手捂着裆，伸头一问：“哎，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舌参啊？看你也没病啊？”

连山奈用力地敲了敲桌子，冷静地说：“你才有病，那是能延年益寿的东西，”她扭头离去。

百里浪看着她，迈过门槛离开了，喃喃：“她要给谁延寿？”

殷漱道：“看样子，她急需观音舌参？你种的出来吗？”

“试试，”百里浪慢慢起身，慢慢弯腰，从箱底端出骨灰坛，一声“嗒”后，坛落于桌，他从骨灰坛拿出一块旧旧的血料，左手拿过垫子，右手把血料放碗里了，认真埋种子。

连山奈一走，房里剩下安静的气氛了。连山奈快速回到牧场，守在牛棚旁，一面哄着琉璃粉牛，一面抬手举碗想要它的舌血，它又不配合，无奈之下，她要挖粉牛的牛角血，以牛角血充作舌血，反正都一样吧，琉璃粉牛起初也不配合却拗不过养它到大的主人。

于是，连山奈每挖出一血，琉璃粉牛“哞哞”，连山奈每挖一血，用力道歉着：“琉琉，你受苦了！”她继续挖牛角，琉璃粉牛一边转头，一边表示抗拒，连山奈哄着它，不视地面。

“哞哞……”惊动庄客，庄客亮烛，连山奈端着半碗粉血，跑得没影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