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0月5日。

下午一点。

杨羽欣没有求得季晚樱的谅解，但她似乎并不感到意外，也没有觉得挫败，只说还会再联系。

待她离开后，路衡星和季晚樱并排沉默着。

已经过了饭点，但两人都没有什么心思吃东西。

路衡星刚刚作痛的脑袋还没有完全恢复，还有一些思绪没有理清楚。

而季晚樱很明显呼吸有些沉重，双手也反复攥拳又松开。

也难为她在杨羽欣面前装出一副平静中带着漠然的模样。

路衡星左右看了看，偏头问。

“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坐一会儿？”

季晚樱自无不可地点了点头。

二人在学校附近转了一圈。阳光追逐着她们的脚步缓缓移动，偶尔带起几片落叶。

很巧，在学校周围大部分商家都关了门的时候，绿绿饮品店依然开着门。虽然店里依然没有几个人。

路衡星和季晚樱走进店里，打眼一看，还是熟悉的店员，还是熟悉的微笑。

她们同样回了个微笑，走到常坐的靠窗位置上坐下，扫码点单。

很快，两杯柠檬水并几样甜品被端上了桌。

季晚樱拿起水杯喝了一口，环顾四周后，忽然说。

“感觉我们好像一直在同一个地图打转，连NPC都没怎么换过。”

语调柔软平静，似乎是随口一说，但话里分明透着点不一样的意思。

路衡星猛地抬头看她。两人沉默着对视几秒，都安静了下来。

转了转手上的水杯，路衡星轻声问道。

“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？”

季晚樱摇了摇头，看了路衡星一眼以后垂下眼睫。

路衡星几乎是秒懂她眼神里的意思——没法说出口。

这方天地忽然静了几秒。

但很快，季晚樱有些犹疑地问。

“刚刚杨羽欣跟我讲话的时候，你有没有觉得她哪里不一样？”

知道她在转移话题，但路衡星无意深究，因为目前也确实深究不出什么东西。

她放下手里的水杯，慢慢地摩挲着指尖的水渍。

沉思了两秒，而后缓缓地开口。

“我不太了解她，只是隐约有些奇怪的感觉。”

“就好像…”

她抬眼看向季晚樱。

“今天这个跟你说话的她和之前找你事情的她不像是一个人。”

季晚樱眉头微皱，嘴唇紧抿，双手紧紧绞在一起。

看得出来她的心绪非常不平静。

路衡星并没有继续讲话，而是耐心地等着。

等到泛白的阳光从浅绿色的窗棱洒到黄色的桌面的时候，季晚樱终于开口了，嗓音略有些低哑。

“我感觉…她可能也被操控了。”

她似乎有些紧张，抓起水杯抿了一口以后才继续说。

“你记得我之前说过的关于她的事情吗？她以前不是这样的。热情又大方，对每个人都很好。”

路衡星眼神落在她脸上，片刻后点了点头，脊背放松懒散地靠在椅背上，示意她继续说。

季晚樱深吸一口气。

“我本来以为她是因为喜欢陶为远才这么不理智，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。”

“她说她不知道怎么回事，这段时间眼里只看得到陶为远，并由此忮忌所有靠近陶为远的女生。但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有那么多的愤怒，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，总在伤害别人，但又无法自控。”

“就好像被下了降头，或者是被谁操控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直到今天看到我们。脑子才好像清醒了一点。”

路衡星稍稍坐正，眯了眯眼，没有开口。

季晚樱平复了心情，看向路衡星，说完最后一句话。

“而我觉得，她可能是因为接近了你。”

言外之意是因为接近了路衡星，才得以脱离剧情操控。

路衡星蹙着眉，指尖点在桌上轻缓地敲着，试图梳理思绪。

她之前一直以为这是一出所有人剧本都不太一样的别致剧本杀游戏，虽然001说这是个剧情崩坏的世界，但没有生命危险，所以只要找到症结，就能够通关。

然而剧情的发展完全就是乱来，每一个剧情点都落在了意想不到的地方，而且还十分紧凑。就像开了倍速一样，恨不得迅速走完，根本不管有多少bug。现在还出现了随机事件。

并且有系统的四个人，除了路衡星以外都会被特定的剧情操控，除非在她附近三米以内才能不受控。

就好像她有什么光环一样，谁在她身边都可以舒服自在。

但要真是这样，为什么所有人对她都有些讳莫如深。好像都知道她的事情，又不能告诉她具体是什么事，连提到作者都是一脸古怪。一边靠近她，一边试探她。好像很信任，又好像完全不信任。

而且为什么只有她不会被操控，为什么她还可以在特定范围内帮助别人不受操控。

她难道是什么天选救世主吗？

还是说这是系统给的烟雾弹，其实她有的时候也会被剧情操控，只是大家都没意识到。

路衡星按了按额角。

那也不对。

这只是个剧情崩坏的世界，又不是全是提线木偶的世界…

怎么可能谁都会被控制。

再说要真是这种世界，还有什么修复的必要吗？

而且如果她也会被控制，那系统就不会说让她自由发挥，还说她做什么决定都是对的。

……

越想越烦。

路衡星感觉不那么痛的脑袋又隐约要发作起来，指尖敲击的速度也越来越快。甚至低低地骂了句脏话。

“什么脑瘫作者写的脑瘫文。”

看她这样，很明显是因为心绪变得有些混乱了起来。

季晚樱神色复杂欲言又止，最后叹息一声，动了动手指，将一个精致的小瓷盘推到她面前。

“别想了，先吃点东西。”

路衡星的视线落在瓷盘里的那颗草莓大福上。柔软的糯米皮裹着淡粉色的草莓内馅，或许是内馅过多，将糯米皮都撑得近乎透明，形状也没有那么圆润。

静静地盯了一会儿以后，路衡星的眼神渐渐从晦暗不明转成沉静无波。最终拿起了一次性筷子将大福夹起来，塞进了嘴里。

虽然脑袋还是有些发痛，但甜食确实能舒缓一些心情。

路衡星向后靠在椅背上，微微阖眼长舒一口气，抬手按住额头，选择放空思绪。

这时沉寂已久的001忽然出声。

【请宿主不要过于发散思维，只需要跟着剧情进程给出最合适的反应就可以。】

路衡星手指顿了顿，【什么叫最合适的反应？】

001：【宿主所有的自发反应都合理。】

说完又消失了。

路衡星：…

行。

懂了。

简单粗暴地说，自己的确就是那个带着光环的天选之子。做什么都合理。

这种救世主的剧本真是…

她放下揉着额角的手指，感觉自己确实有点钻牛角尖了。

甭管什么剧本，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。

太容易想多并不好，伤神又伤身。

并且想了半天也没理出一个头绪，只得到了系统的一句只要顺着剧情干什么都合理，还不如不想。

人心里想太多事情，就不可能快活自在了。

正巧谢昱珩发消息问她们事情结束了吗？需不需要帮忙之类的。

两人合计了一下，准备先回金盛华庭。

走出绿绿，路衡星抬手看了一眼腕表。

时间已经走向下午四点半。稀薄的日光已然西斜。拉长的光影覆盖在路旁的建筑和行道树上，增添了几分朦胧。

天空又聚集起丝丝云雾。路衡星眯眼看了看，猜测一会可能又要下雨。

清远市的天气就是这样，秋冬季节永远给不了一个完整的晴天，大部分时间都在下雨。夏天相对来说好一点，但也是雨水偏多。这座坐落在南方的城市总是烟雨蒙蒙，行人走在路上时不时也会沾一身雾气。

手机不停嗡嗡振动着，路衡星点开看了几眼，站在原地略一思索，带着季晚樱转了个方向。

跟着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，路衡星和季晚樱回到了金盛华庭，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去了谢昱珩家里。

清脆的门铃响起。

谢昱珩打开门。路衡星和季晚樱各提着一袋零食冲他挥了挥手。

电竞室的门开着，路衡星走近一看。张子龙和万少阳坐在电竞椅里，一人手边放着一杯可乐，桌上还有几份炸鸡小食，两个人头凑在一起玩手游，手指在屏幕上点的飞快。

路衡星扬了扬眉，站在两人身后看了几秒，才将手里的零食袋放在桌上，又接过季晚樱手上的另一袋零食放到桌子的另一边。

“张子龙，你有吃的还让我们给你买零食？”

随后坐到了一边空着的电竞椅中。

谢昱珩适时递过来两听打开的可乐，两个女生分别接过并道了声谢。

听到这话，张子龙在百忙之中转过脸冲着路衡星笑了一下。

“嘿嘿，星妹最好了。”

说完又低头继续他的游戏大业。

“快快快，冲冲冲…”

万少阳在一旁噗的一声笑出来，正巧他的游戏角色死了，游戏也打到了最后关头，已经没他什么事了。于是温声问：“你们今天怎么样？”

季晚樱喝了一口可乐，简单地将今天跟杨羽欣见面的事情说了一遍，但隐去了关于剧情操控之类的事情。

万少阳听完以后，沉吟了一会。

“你怎么想？”

毕竟他们报警也好，发帖也罢，其实都只是为了帮季晚樱。

如果季晚樱想谅解，他们也自无不可。

季晚樱摇了摇头，“我还没想好。”

万少阳点点头，“不急。”

另一边，谢昱珩点击鼠标正要给路衡星看昨天季晚樱发的帖子的后续，却忽然发现贴吧有一条新发布的帖子。

【道歉声明。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