容端一过来就见到这场面,大惊失色,一把掰下剑,挡在二人中间:“你们这是在干什么?现在情感都有些残缺就不要说话了!”
让他走许是不想有旁人在场,完全可以理解。赵璟黯然道:“好。师尊让我做什么,我无有不从。”
“但这领域师尊你要拿回去,马上就要回宗门,放在我这里也没有必要了。”
江南行拒绝了:“给你的你就拿着,这里不需要你操心。”
他看起来心情相当不佳,性子里的强势也暴露无遗——凡他决定的事,万万不会改变。
赵璟并非轻易能被说动之人,也只有在江南行摆出这种不容置疑的架势时,他才会乖乖低头,饶是无可奈何、焦虑难言,也只好照办。
他真的不能留下了。
容端松了口气,把已经成型的阵法又一次扔在脚下:“如此,那我们便走吧。”
江南行却打断道:“你留下。”
赵璟猝然睁大了双眼,轻声道:“师尊……”
容端有些惊讶,又觉气氛有些难以言说的怪异:“镇压这些怨灵连筑基期都可做吧,于你而言更为简单,哪里需要我帮忙?”
江南行语气缓和许多:“不需要你帮什么。你就……”
阵法启动,一阵璀璨的绿光爆发。
眼前已经开始扭曲,无法再出入了。赵璟孤零零地站在阵法中央,在眼前的景象彻底消失前,分外茫然地看着他们并肩而立。
为什么?
容端肉眼可见的不解,但却很是轻松。
是了,容掌门根本就不知道师尊是云起人,因此他也不知晓这些弱小的怨灵有什么难处理之处。
赵璟心头突然生出些微末的,酸胀的恨意,细细密密地刺进血肉经脉里。
就算是后面收尾需要掌门协助,眼下呢?眼下所面临的两难境地,只要他来做不就可以解决了吗?
为什么宁愿托付给一个亲口认证过“关系一般”的旁人,也不愿相信朝夕相处的他?
若是容掌门不来,是不是宁肯伤害自己,也不愿交给他来分担?
……明明只有我了解你在痛,只有我知晓云起城的故事,只有我是陪着你一路到这里的人。
——为什么就不能信任我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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道清宗,传送大阵。
一道光芒亮起,守候已久的燕流云如蒙大赦,一把接住掉落出来的少年,抱了个满怀。
但他随即意识到,手中这具身体无比紧绷,像一把拉满的弓箭,仿佛下一瞬就要折断。
赵璟努力了,他想出各种理由去解释,却是徒劳无功。心头的惊涛骇浪逼着他无意识地咬紧牙关,直至腥甜的血气在喉间翻涌。
猛然间坠入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,混沌的思维有了一瞬清明,赵璟缓缓收紧手指,翻涌的情绪忽而决堤而出。
他攥住燕流云的袖子,颤着声线,也不知在对谁说话:“为什么……明明最有资格陪着他的人,应该是我才对……”
燕流云完全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事,但感觉情绪这么激动八成是与师父有关,便半蒙半猜地哄他:“江峰主他可能……他可能是想独自解决!”
赵璟低声道:“那掌门又为什么可以留下?”
这般语气言掌门实属大不敬,燕流云没忍心捂他的嘴,紧张地低声劝阻:“别说了,我知道你委屈,但你先缓缓!冷静一下!”
站在一旁看守传送台的外门弟子闻言忍不住插嘴:“和你比起来那肯定是留掌门啊!于公,发生了何事本就该知会掌门;于私……”
他压低了声音:“依我看,两位师伯看起来交情一般,实则不然。江峰主常年不在宗内,如今回了宗门又屡屡触犯宗规,若不是掌门暗中袒护,这桩桩件件怎会无人敢追究?”
燕流云差点没气晕过去,这没眼力见的,能不能别添乱了!他厉声斥道:“谁给你的胆子编排这些?”
赵璟听了这些话也没有任何反应,闭上眼靠在燕流云身上。
燕流云觉得有些怪异。怎么平时那般平稳冷静的人,突然什么话都敢说了,情绪也不加掩饰,就仿佛失了某种桎梏一般。
但此时他也实在不忍再追问什么,便道:“你先休息下,云起城还得烧一段时间,待你休息好了,再谈也不迟——”
燕流云猝然停了声音,有些诧异地看向怀中静悄悄合上双目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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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璟再醒来时,已不知过了多久。他躺在自己的床上,撑着坐了起来,身体却并没有什么不适。
他先前是昏迷了?可他并未受过什么伤啊。
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,赵璟霎时坐正,循声望去,隐隐有些紧张。
只见容端掀起门上竹帘进来,声音平和:“醒了?”
赵璟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他,礼数还是不能落,唤道:“掌门师伯。”
容端在他床沿坐下,指尖冒出青绿灵气,温和地融入他的胸口:“你心里郁气太重,稍有刺激,便气血逆行,至于昏迷。这么年轻的身子,是怎么压抑成这副模样的?”
赵璟沉默一瞬,问道:“师伯,现在是什么时候了?”
先前那几个月夜夜辗转反侧,他如今这一觉,应当睡了很久吧。
“是想问你师父在哪吧?”容端缓缓释放灵气,“其实你睡的不太久,才过去一日而已。你师父也还没回来,他还有些事要处理。”
“那师父他……一切顺利吗?”赵璟有些别扭,但还是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。
容端笑了笑,却是答非所问道:“其实我也不明白他为何不留你,但做师父的总归是想保护徒弟的。或许这中间,也有什么我不知道的、属于你们师徒之间的小秘密吧。”
赵璟茫然地摇头:“我也不知道……”
“那又何妨一问?总归他回来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。”
容端如同一个温厚通透的长兄,轻抚他的发顶,掌心很是温暖:“我看出来你是个自苦的孩子,碰到这种洒脱不羁的师父难免需要磨合,但可别因一时不理解,生了芥蒂。”
赵璟睫羽颤动,最终坚定地点了点头:“我明白。”
容端也放心了,他身为掌门,乍一出关需要过目的事务繁多,需要关心一番的师弟师侄也繁多,用灵气给他温养了一遍,便没有多留。
人一走,赵璟就把破万法端上来,小声密谋道:“你能帮我打开时空裂缝吗?就像鬼王来找我那样。”
“可以是可以,但……”破万法万分不情愿,“真要如此背着所有人?你去了也于事无补啊,这不是都只差个收尾的事嘛。”
“我知道没用。但没用我也要去。”
赵璟轻轻按住胸口,他的心还在因领域的共振而体会隐晦的灼烧之苦,但与此同时,本该如寒冰般刺骨的灵气也在阻止着痛苦的传递,潺潺地在经脉中温和流淌。
只有他才能感受到,置身于烈火之中,是多么熬煎。切身体会着这灼心之痛,他又怎能坐视不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