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上次、我练剑、在山上那会儿,是不是你?”攀着李一尘胸膛,杜月寒柔声道。“我都不知道你在哪儿。”
“是我,卿卿,我在另一座山上看你呢。还有你留下的记号,我都看到了。”一手揽着杜月寒的腰一手握紧他搭在自己胸前的手,李一尘声音低沉,用只有二人听得见的音量。
“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,一尘。”杜月寒双颊微红,凤眸晶亮,其中满是爱意,看得李一尘也心饱涨。“但现在只说,我好想你。一尘,真的好想你。”
暗自咬牙,李一尘忍不住更搂紧了怀中的月寒,哑声道:“卿卿,我也好想你,为了找到你,这一路发生太多事了……”
“喂——你谁啊!哪儿来的乱事者!”
他两个终于重逢,情难自抑,在台上旁若无人的亲密,似全然忘了此刻身在何地。虽说情有可原,毕竟台下那些人并不知晓其中原委,是以这一开口,便令李一尘觉得极煞风景。
微微松开些月寒,李一尘瞧着台下众人,挑眉一笑。
“怎地,认识寒月剑不认识我?看来你们这些人大多不仅不仅年纪轻,见识还更轻哩!”
一通嘲讽,叫众人回过神。其实应是认识,不过刚才皆被他与寒月剑的亲密状态吸引去,一时好奇或厌恶,哪知这素衣剑与寒月剑的关系果真并不单纯!
“杭城双剑之一,素衣剑李一尘。你也与这魔教之子同流合污了?”台下,一位看着颇具威仪的中年人说道。
“呸呸呸!”李一尘当即回怼。“什么同流合污的这么难听?”
李一尘拉着杜月寒的手,将人护到身后。“也不动脑想想,寒月剑会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。你们现在不走,待会儿只怕就没机会了!”
一听这话,众人面面相觑,似有考量,终是不信。叫李一尘扶额叹息。
“能种蛊自然也能灭蛊跟控蛊,到时候把人惹怒了来个自相残杀,再来个一刀两断分崩离析,你们猜,你们得到的回复会是咎由自取还是一不小心?”李一尘玩味地笑。
又从衣襟里掏出一个小瓷瓶,敲了敲上面的火焰标记。“这是血煞门的标记。你们其中没有认识的吗?这玩意儿叫蚀骨液,作用嘛你们应该也有见过的。仅需一滴!”
李一尘将瓷瓶朝众人面前移动一遭。
“就能烂掉一只手掌呢!凡它过处,尸骨无存,最多只留下一滩血水焦炭。正应了衡教当年无尸骨留存的结局。你们见过吧?这还是从一个招摇撞骗的道士身上搜来的。诶,太乙教的各位应该更清楚吧?”
把玩着手中的瓶子,李一尘瞥向台下一处,那处人就不自然的偏开脸。
轻轻一笑,李一尘晃晃瓶子,又拿出另一瓶,也有火焰标记。
“这瓶就是所谓的灵药,是从一个采花贼身上搜来的。这些人无不是在当地盘踞不久,就能为祸一方。你们说,寒月剑既与此事有关,又何苦要亲手除去?难道,就为了好玩儿吗?”
皱皱眉作思考状,李一尘继续道:“这不应该呀!想想吧,你们门派经营也需八方来财才能运转,比如派人经营各种生意。你们应该知道此举无异于自断一臂,寒月剑没有任何理由这样砍断自己的财路,这对任何一方势力来说都是不益。”
“所以事实正相反,寒月剑确是魔教之子,但并非一切灾祸的始作俑者。二十几年前他侥幸获生,然后就流落他乡,你们说,他要如何对这衡教产生归属感帮衡教祸乱江湖?他自己也是受害者罢了!他甚至跟你们的弟子一样也是被抓来的!他的身体里,应该同样也被下了蛊,不过因为是少主,所以效用不同。我如此说,你们可明白了?”
李一尘陈词慷慨,抑扬顿挫,一席话引得众人讨论更激烈,大致分为两派,终归是些愚民。
“就算他是无辜的,魔教所做的一切也是实打实的!”这时,其中一人喊道。
“对!既然登位成为新任教主,就代表认同魔教,便从此与我正道划清界限!”
“不对不对!寒月剑分明已表明自身立场,你们怎可还不分青红皂白喊打喊杀呢?这与昔日的魔教有何区别?”
人群中,一人据理力争,引李杜二人惊讶看去,发现竟是之前曾与他们切磋过的方恒方鸾兄弟俩。
“先是展剑华,又是寒月剑,请大家听我一言,大家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人啊!”方恒指向那高台上的红衣人,大喊道。“就是他!血煞门!”
众人视线随即仰望去,却见那红衣人仍保持着笑容,在天光下愈发显得莫名渗人。
“亲手在我们眼前伤害弟子的是血煞门的蛊,迷惑百姓的是血煞门的药!”方恒拨开人群站上台。“我虽从未听过血煞门,但长生教派我知晓一二,他们贩卖丹药,行踪诡秘,早就该惩治了!而且我翻遍我派记录,证实这从前的衡教并无巫蛊、灵丹、蚀骨液、吸人精血练功等骇人听闻迷惑人心的手段。所以此事绝不可笼统对待!还请大家明辨是非,还武林一个风清朗月!”
“好——”李一尘忍不住鼓掌道。“好一个风清朗月,有此志向,何愁正道不兴?”
“是啊。”台下,方鸾撇撇嘴,也上了台,站到了方恒身边儿对台下众人道。“寒月剑从小遗失到如今才找回,我要是他,是绝不可能与魔教一条心,自甘堕落的。更何况我早有名气呢?”
他几人一番话,台下又众说纷纭。
见状,李一尘赶紧趁热打铁。
“你们若不信,我倒还有一人证。”
话音落,从远处飞来一人,轻盈如落花回雪,飘忽若身披羽翼。杜月寒睁大眼,不敢相信自己都看到了什么。
二十多年光阴转瞬即逝,再见故人却恍如隔世。唯有他的声名仍存于江湖,以至于他一出现,众人便掀起此起彼伏的惊呼。
神龙见首不见尾,素手纤纤挽白绢。
说的便是当年武林中轻功最强的两人——衡教杜错,泠月素尘。
当年这二人名次还政争执不下,如今看来却是杜错远远儿的甩开了素尘,毕竟素尘不知所踪,而杜错,竟就这样出现在眼前,一如当年!
有见过杜错的年长者,早已激动万分。
“杜、杜错!你居然没死!”一天刀长老忍不住上前两步,死死望着台上的杜错。
武林中,正义是一回事,武功又是另一回事。即便后来衡教变为魔教杜错的名声臭了,也不乏有人对他艳羡钦慕。想不到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还能得见真人,试问,如何不令人欣喜若狂?就连小辈们也都好奇张望。
台上,杜错微微皱眉。
“谁说我死了?”
“我说的——”
头顶,传来熟悉的声音,杜错抬头微讶,正见展剑华朝自己而来,面带微笑。
“阿错,你回来做什么?”却没有直接出手,展剑华施施然落地,缓步走向杜错。“怎么去大漠的人还没有解决你?他们真是没用。”
听他自己承认罪行,杜错嫌恶负手。
“展剑华,你违背教主遗愿重建衡教,犯下重重杀孽,我看你有何颜面下去见教主!”
展剑华一下笑出声。
“我不在乎。”看着对面杜错苍老的脸,展剑华神色疯狂,步态颠倒,瞳孔中飘着微不可查的落寞。
“教主欠我良多,是他不敢见我才对。”
“一派胡言!”
果不其然还是这般,杜错懒得再与这昔年伙伴纷说。
“各位——”杜错面向众人。“老夫今日来此并非为自证清白,我只为处理家务,揪出内奸!”
而至于内奸是谁?不言而喻。众人齐刷刷看向展剑华。
“展剑华!”不管台下声音如何,杜错看着展剑华一字一句的陈述:“衡教左使,罪不可恕,其罪有五。为一己私欲盗书杀人,败坏衡教声名,其罪一;栽赃衡教,成为教派灭亡的罪魁祸首,其罪二;私自与他派勾结里应外合,其罪三;滥杀无辜让众多衡教弟子尸骨无存,其罪四;违背教主遗愿绑架少主再造杀孽其罪五!作为衡教右使,我有权代表教主将你处以废武功、斩立决极刑!”
“哈哈哈哈哈哈——”
展剑华忽然仰天大笑。笑得众人不解,笑得令杜月寒心惊。
笑够了,展剑华死死盯着杜错,两眼充血。
“衡教二十多年前就灭了你还算个什么右使?阿错你还活在梦中呢!”
“活在梦中的是你!”杜错不受其扰地怒骂回去,顺带,一剑抵上展剑华的脖子。
“你与血煞门勾结让衡教覆灭又背负骂名;你二十几年来不间断追杀我和少主即便我去到大漠你也依然不放弃。如今更是强迫少主企图重建衡教。你说,到底是谁活在梦中?是你,展剑华!你疯得不轻!我告诉你,教主至死都没有提过你一句,他早就已经放弃你了,只是碍于情谊没有驱逐你罢了!醒醒吧!”
“不可能!你胡说!你闭嘴——啊——”
展剑华猛地捂住头,模样痛苦至极。
“不对!不是我!是你,是你杜错!”展剑华指着杜错怒目而视,五官都在扭曲。“是你害了衡教!我是让衡教重现光彩我没错!都是你!”
“这么多证据事实摆在眼前你还狡辩这有用吗!你害死教主,又伤害少主,今日,我拼死也要拉你下地狱!”
“锵——”
杜错突然发动攻击,展剑华头脑混乱中连忙拔出兵器抵挡,依然被打退几步,差点跌下高台。
“你想打?”展剑华咧开嘴,神态兴奋。“好啊杜错,我们兄弟是有好久没见面了。就让你看看为兄如今的能耐!”
“废话少说!”
“砰——”
“轰——”
一时间,剑气四溢,如惊雷骤雨。这俩年过半百的老头对决,又都是当年有名的人物,瞬间就吸引去众人视线。然,高手对决,势必毁天灭地,是以那二人打着打着便消失在现场,只可听隐约的打斗声传来和树林都发出沙沙沙的声音。
安静一瞬后,众人视线再次聚焦于杜月寒。
“杜月寒!”一长者义正言辞的大喝道。“铲除魔教乃我正道使命,不管你家事如何,今日,你都要给我等一个说法,否则,我们能灭你家一次,也能灭第二次!”
“没错!给交代!”
此话一出,众人无不附和。
环视人群,杜月寒只感到心痛难当。
这般苦苦相逼,他实在不懂大家究竟想要个什么交代,想要他做到哪一步。不管是现在的泠月长老之死、各派弟子中蛊之祸还是当年的盗书杀人,所有的事,分明都与他无关,却又是他无法摆脱。他十六岁知道自己来源于魔教,他直到今天都还在寻找真相。不能被仇恨所吞噬所蒙蔽,自以为一颗心早已经硬如坚钢,却不想真到此刻才发现,他其实一点都不坚强,不果决。
“月寒?”
注意到杜月寒的细微变化,李一尘心有担忧。他自然明白心上人的痛苦。一瞬间怒不可遏,正要再辩,那高台之上看了许久戏的红衣人倾身直下,尖利的嗓音如刀刃刮擦在每个人的耳膜上。
“灭?是谁要灭了我家教主哇?”
红衣人惊诧怪笑。三白眼唰地锁定台下一人。
“是你吗?是你吧?真是该死!”
“哗——”如阴风阵阵,仅可见红衣翻飞,还没来及看清,赫然感到脖颈剧痛不已,接着双脚离地,再动弹不得分毫。
众人也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一幕。
一个人,被高高提起,脖颈上的五指长出尖刺,生生插进肉里,顿时血流如注,仅是一眨眼,便两眼上翻没了呼吸。
“啪——”如丢开一个脏东西,红衣人转过身,一边擦手。对杜月寒露出邪笑。
“没能力又爱闹的人最适合第一个献祭。教主大人,您说是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