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况言从黑暗里挣脱,拖着残破不堪的身体缓缓站起身,霎时剧痛袭来,似要粉碎身体的每一寸骨骼。
仅一瞬的功夫,他的身体便不堪重负地栽倒在地,宛若散架的玩偶,动弹不得。
周围像是蒙上了一层血雾,他的眼前被红色笼罩,温热的液体从额头滑下,顺着下颚线滴落,于沙滩之上画下一朵红花。
衣服少了一条袖子,连带着左臂也跟着不翼而飞。况言面容扭曲,动了动两条腿,紧接着又是一阵剧痛翻涌而来。
左腿骨折了,至少得是粉碎性。
昏迷前的种种画面,类似走马灯般,自眼前闪过。
当时,飞来的炸药没有第一时间炸到他和那三条人鱼,而是砸到了不远处的水域。
人鱼们的反应很快,立即放弃了对他的猎杀,分散着逃亡不同的方向,速度很快,却赶不上炸药投掷而来的快速。
炸药的主要攻击对象是人鱼,可波及的范围不小,况言很不幸地中招了。但同时,他又是幸运的,赶上了突然袭来的海浪,只被炸掉了一条胳膊。
接着,他为了避免在水里失血过多,待浪潮稳定,便朝着岸边游去,试着在上岸后第一时间包扎止血。
可惜发展太过戏剧化,他刚好遇到了暗流,被冲击着撞到了礁石,左腿因此骨折。
本就被疼痛折磨到昏迷的临界点,能够继续游泳全靠过人的意志力,这下来一出骨折,直接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,令他就此昏迷。
从昏迷到如今苏醒,前后也没过多长时间,可他却清晰地感到了身体的虚弱,比如逐渐微弱的呼吸。
由此,便显得他耳边的喘息声出现得突兀。
况言咬牙撑起身子,靠着一手一脚艰难爬行,来到了倚靠着礁石的人影身边。
这人全身上下没一处好肉,孱弱地瘫在那里,惊人的出血量仿佛要把这人淹死。
意外的是,他有着一头墨色长发,一直延伸到脚尖,散乱地浮在血泊之上,极具视觉冲击感。
熟悉的身形与脑中心心念念的人重合在一起,况言疑惑地嗯了一声,爬到了那人的身上。
他的动作很轻,没有惊扰昏迷的那人。
遮挡脸的发丝被小心撩开,况言被血液模糊的面部线条所震惊,回光返照般呼吸急促了起来。他把右手在衣服上擦了擦,确认没有多余的血迹后,温柔地贴上了那张脸。
没了碍事的东西挡着,他魂牵梦萦、日思夜想的脸总算展露了出来。
“祝医生?”况言轻声呢喃,不知是在自语,还是要将那人唤醒。
重伤的某人身子突然颤了颤,紧闭的唇瓣开开合合,溢出痛苦的呻/吟。他悠悠转醒,墨色的瞳孔倒映出况言的模样。
“太好了……”况言看着身下之人,舒展笑容,欣喜直将清澈的眸子填满。
祝医生抬眸注视着他,一双血肉模糊的胳膊慢慢抬起,覆上况言结实的背部,唇角不自觉地扬起,似乎在为二人的劫后余生高兴。
谁料这时,他瞳孔骤然一缩,剧烈咳嗽起来,鲜血喷了况言一脸。
“为什么……?”
他的嗓音十分沙哑,浑浊血液堆积在声带,让他的发声变得奇怪。
眸底深处,错愕之外便是一把匕首,刀柄竖在胸口,刀刃直入心脏。一切发生得是如此突然,让人防不胜防。
始作俑者笑容愈发夸张,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,勾画出两条近乎对称的血痕。
“太好了,是假的。”
话语模糊不清,仔细去听,就会发现不是杂音干扰,而是说话之人口齿不清。
况言张开嘴,吐出了半截断裂的舌头,肩膀颤抖得厉害,一只手臂张开来,万分感激地拥抱了眼前已然死去的人鱼。
太兴奋了,他没留神,不小心把舌头咬断了。
但是没事,还有机会。
“我会记住你的味道的。”
猎人与猎物的身份转换往往只在瞬间。
他抬起左手,把人鱼放在自己背部的手拍来。人鱼的指甲很长也很锋利,如果刚刚再晚个半秒动手,对方就会直接捅进他的胸腔,掏出他的心脏。
确认人鱼身上的伤口不再自行愈合,他拔出那把身经百战的匕首,扔到了一旁,转而捡起那半截舌头。
眼神逐渐变得柔和,仿佛在看一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,他掰开人鱼的嘴,把断舌塞了进去,接着又把那张充满血水的嘴关闭。
“好吃吗?”
况言咽了口唾沫,感受着喉间浓郁的铁锈味,语气是那般真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