笔记本里写的是一个童话故事,名为《海的女儿》。它的内容和况言以前阅读过的童话《小美人鱼》极其相似,可无论是结局还是中心思想,都不大一样。
准确来说,二者的中心思想大相径庭!
“原初会护佑我们的,祂的目光遍布全宇宙,注视着世间的一切。祂是星空,祂是世界,祂是所有的起源也是所有的终结。”
耳边响起女仆虔诚的祷告声,况言合上本子,抬头看向那几个后来跟上小船的家伙。
这些人都是刚从不眠者复仇号下来的水手,个个皮肤黝黑,毛发旺盛,一双眼睛满是贪婪。
况言换了个位置坐下,靠近船沿,却最为远离那几个水手。
“大主教大人……”
忽然,他感到自己的袖子被人扯了扯,顺势望去,就见那个女仆正仰头看着他,泪眼婆娑。
“我们会没事的,原初会护佑我们的,对么?”女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脸色苍白得吓人。
向下移动视线,况言发现女仆布满灰尘的围裙,此刻染满了黑褐色的血液,衣领处有些湿润,似乎不久前刚哭过。
“……”他很想说不知道,因为他真的不知道。
在他看来,这个无比真实且完整的世界只是一处诡域,供背后鬼怪玩乐的场所,“存在”于此的神大概率是假的,或者是鬼怪的一个化身。
但若是说了实话,眼前的女仆又该怎么想,于她而言,这个世界就是她的全部,她无法抵抗。
最后,况言只是偏过脑袋,任由女仆去抓他的衣服,尽管那双手肮脏得不堪入目。
“这样啊。”女仆眼中的光渐渐暗淡,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。
她松开拉扯况言衣服的手,转而将注意力放到了身边的大海——小船在远离海岸,海水是那么幽深,大海是如此无垠,她又是如此渺小。
在陆地上,她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,到了海上,她依然追寻不到想要的自由。
鬼使神差似的,她的身子渐渐贴上船沿,半个脑袋探了出去,而后伸出了右手。
海水握住了她的手,冰冷的触感是如此真实,清风拂过,宛若生命母亲的垂怜。
朦胧之间,她看到了一双圣洁的手。它的皮肤白皙,长短不一的裂痕糅合其中,线条开裂,冒出了无数只形貌诡异的眼睛。
那些眼睛静静注视着她,眼神温柔,不带丝毫情感,却有着神明的淡漠。
她挣脱开海水的亲赖,义无反顾地握紧了那双手,亲自撕开神明表面无情无义的伪装,试图将祂从超脱中拉回尘世。
一张脸突兀地浮现在水中,她知道,这是那双手的主人,她的原初。
她想要去亲吻祂,亲吻祂的圣洁,亲吻祂的无情,亲吻祂的垂怜。
“扑通——”
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,直到水花现出它真正的面貌,海水吹起战斗的号角。
不过短短几秒,那个小女仆落水了,自己栽了下去。
况言取出匕首,目光锁定在女仆落水的位置。他刚刚清楚地看完了全程,包括藏在水下不敢露面的家伙。
小船仍然在移动,可方向与水流背道而驰。
众人的注意力全放在了一模一样的水面,试图去寻找藏匿其中的人鱼,很难意识到船体的移动。
“那个谁——”
循声望去,况言就见和他同乘一艘船的两个水手笑盈盈地看着他,眼底的轻蔑溢于言表。
“对就是在叫你,快唱个歌,把人鱼引出来。”他们抓起巨大的鱼叉,举手投足写满了急迫与期待。
“我不会唱歌,念诗可以吗?”况言唇角微微扬起,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真诚笑容。
两个水手对视一眼,想着有总比没有好,异口同声道:“也行。”
有了肯定,况言重新取出笔记本,翻到了最后一页。这里被主人记下了一首诗,和故事毫不相干。
傍晚,我从梦中醒来。
我听见她的哀鸣,
我看见她的血液,
漫上沙地。
我聆听她的痛苦。
她说,我要死了。
我撕开她的伤口。
她问,你为何离开?
清晨,我从梦中醒来,
拥抱美丽的星辰。
最后一字落下,况言将笔记本收好,深吸一口气,乍然跳入水中,动作行云流水,仿佛演练过无数次。
大出所料的一幕震惊了每一个人,自然也包括水下潜伏着的猎人。
况言率先掌握主动权,避开了刚才听到水流声的区域,迅速朝礁石群游去。
匕首被他紧紧握住,劈砍前来追杀他的人鱼,招招狠厉,刀刀见血。
沉浸在诗歌世界的两个水手总算反应过来,蹭的一下站起身,沿着况言离开的方向观望,注意力却突然被身后的动静吸引。